第25章 无声的葬礼03
“人跟丢了？”
“……夫人退房后去夜市逛小吃摊，最后进了烧烤店，我没有看见他再出来。守在后门的老六也没逮到人，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愈来愈小，到最后轻得几乎都听不见了。
闾丘梨捏了捏鼻梁，数日以来的疲惫在瞬时涌上来：“他肯定没走远。若是他真的这么反感……”
他顿了一下，继续说，“你们就留出适当距离，别把人逼急了。”
挂断电话后，闾丘梨的眼神暗沉下来，搁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曲起，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。电脑屏幕上陈列着搜集的各种异闻，除了上次他与白唐谈论过的，还新增了有关骆江海的。
他面无表情地再次扫过密密麻麻的文字，定格在骆江海的信息上，先前对方以谈公事为由头将他约到明泉旅馆度假，可之后发生的种种都预示着他是早有预谋。
可骆江海的目的到底在何？
冲着闾丘家的财而来？还是说盯上了他的特殊体质？闾丘梨查遍他近期往来，也没有找出分毫蛛丝马迹。
还有白唐今晚异常的反应让他彻底确定，他一定对他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，而这件事导致他想尽办法也要与他分开。
会和m城最近的异动有关吗？
正沉思间，电脑里蹦出新的邮件提示，闾丘梨漫不经心地点开，目光却凝在发件人的名字上久久没有移开。
是白唐。
白唐放下发烫的手机，长舒一口气。
近期来得知的信息都指向前世发生的一切或许并不是意外，暗地里有股势力盯着闾丘家，或者说，闾丘梨。
至于目的……
白唐倾向于有人在觊觎闾丘梨身上的帝王骨。
顾夜烟曾说过他们这种深居山林的小妖都听闻风声，m城有即将出世的宝物。
从幕后那人的角度上看，无非是想要引诱更多妖邪之物来，把浑水搅得更乱，方便自己下手；而闾丘梨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佛也在几次事件中受到影响，正逐渐发生异变，隐隐有失控的前兆。
如果这是精心安排的局，他更不能分去闾丘梨的心神来保护自己。毕竟从前世的下场来看，被追杀七年的自己也是斩草除根的目标。
捋完所有的思路，白唐卸去全身的力气，仰面躺倒在大床上。
他有股强烈的预感，今年的平安夜还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。
23号这天时间过得很快。
白唐没有出旅馆的门，三餐都点外卖，窝在房间里休息了一天。
根据前世的经验，那些诡异的鬼影没有实体，更像是不能转世的怨气相聚合，它们智力低下、速度缓慢，只知道追逐猎物，唯一的优点是不知疲倦。
以白唐的身手，他能对付某些怨气深重的邪祟，却对没实体的鬼影束手无策，只能尽可能地躲避。
当然，躲避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，越热闹的、活人阳气重的地方，鬼影出现的频率越低。
白唐翻动着app上的地图，浏览着附近的商圈，最后锁定了其中一个商场。
“希望一切好运。”他喃喃道。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不知在说自己，还是说别人。
转眼间，平安夜这天终于到来。
早上八点，白唐推开旅馆的窗户，天空是雾蒙蒙的白，纷纷扬扬的雪正飘荡在空中，如断了线的珠链，滚落向大地。
“下雪了。”白唐怔怔地看了会儿，伸手探向窗外。
雪轻飘飘落到掌心，又化作水从指缝间流淌而过，只余下冰凉的温度。
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世。
当时的他在为这难得一见的雪天而高兴，叽叽喳喳对打领带的男人说了很多话：
“好冷啊，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打雪仗、堆雪人。”
“不过今天是星期五，小朋友们应该没放假，可惜咯。”
男人扣表带的动作一滞，挑眉看向他：“小朋友？你不也是吗？”
白唐刚想反驳，但仔细想来，对于这种浸淫商界多年的老狐狸来说，他这种还未涉世的学生确实算得上“小朋友”。
“就比我大五岁。”他暗中翻了个白眼，丝毫没意识到在男人面前，他像被泡在糖罐子里长大般，孩子气十足，哪有半分平时的模样？
男人只当没听见他的嘀咕，生硬地提起另一个话题：“今晚有空的话，到枕河亭居来吃饭。”
“我有事对你说。”
……
尽管下着雪，但街上来往的人群并不算少。
白唐在楼下的便利店里随便买了个面包，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。
路边开了家挺大的花店，绿意中开满繁盛璨烂的花。
老板正端着水壶在浇花，见白唐驻足不由得停下动作，笑弯眼看过来：“帅哥，给女朋友买花？”
白唐沉默几秒，摇头。
老板一副过来人的表情：“还没追到手吗？平安夜告白的人可不少，送束花成功率会增加不少，比如这红玫瑰就象征着热烈真挚的爱，还有这粉玫瑰代表的是甜蜜的初恋……”
老板滔滔不绝说了半天，却见青年的神情不太好，讪讪住了嘴。
“那什么，追不到也想开点……”
“请给我拿一支。”青年指着花，轻轻说道。
天色确实算不上好，阴沉沉的像蒙了厚厚的霾，白唐抬头望了眼天，便随着拥挤的人潮走进商场。
一进门，商场大厅正中央就摆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，金色与银色的铃铛相间，彩灯埋在深绿松针中若隐若现；往上望去顶端悬着巨大的水晶吊灯，光线层层折射出金灿灿的光，充满圣诞氛围感。
这座商场楼层分布平平无奇，一楼大多是美妆产品和饰品店，不少女性正流连其中，白唐目不斜视，直接穿过人群坐直达电梯上了七楼美食层。
临近中午，吃饭的人也多起来，白唐不饿，找了个相对冷清的奶茶店点了杯奶茶，慢慢搅动着珍珠。
柜台处还有人在点奶茶。
白唐抬起头刚好对上小男孩葡萄般水灵的眼睛，他看上去约莫五六岁的样子，正歪着头，手里还拿着个半融化的甜筒。
或许是白唐默不作声的眼神鼓励到他，他想了一下，松开牵着女人的手往这边走来。
“哥……哥哥。”
他叫完人就不说话了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放在小桌上的奶茶。
白唐觉得有些好笑，不过他控制住表情，故作冷漠地没回话。
果不其然，小男孩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回答，咽了下口水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奶茶问：“这个好喝吗？”
“你想尝？”白唐问。
“嗯。”小男孩用力点点头，很快反应过来又摇头，“我、我让妈妈给我买。”
“你喝吧，”白唐把奶茶推向小男孩，脸上难得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，“我还没喝，你替我尝尝好不好喝。”
小男孩嘬了一口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，随后又把目光移向白唐的手里：“花，好好看的花。”
那是朵粉色的郁金香，包裹在白色蕾丝纸中，柔软花瓣上还凝着水珠，散发出淡淡幽香。
小男孩正处于什么都好奇的阶段，他抬头望着白唐，眼睛里满是期待：“我想要。”
小孩子的愿望总是直接而大胆，他想要什么，便说了。
这次，白唐却没有立即回话，他盯着手里攥得紧紧的、甚至开始发皱的蕾丝纸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没多久小男孩的家长找来了，那是个年轻的女人，她一边用带着香水味的纸巾替他擦去手心里沾着的黏糊糊的冰淇淋，一边礼貌性地对白唐点头：“打扰到你了，不好意思。”
小男孩手里攥着白唐的奶茶，眼睛还依依不舍地望着郁金香。
“等等，”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刻，白唐突然开口，把花塞到小男孩手里，“花给你，你会比我更爱它，对吧？”
女人的神情有些莫名其妙，她的脸上露出敷衍的微笑，推搡了一下小男孩：“还不谢谢哥哥？”
“谢谢……哥哥。”
随着俩人远去，女人训诫的声音渐渐变小：“真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！妈妈平时在家里怎么教你的，居然吃陌生人的东西，还拿人家的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……”
白唐呆呆地坐了一会儿，突然猛地起身，吓得旁边卡座的人下意识发出哎哟的吸气声。
他充耳不闻，直直地朝母子俩消失的方向追去，果然在拐角垃圾桶里看到那朵蔫了吧唧的粉色郁金香。
花瓣与包装纸上都沾了倾泻出的咖色液体，□□弯折，扭曲出僵硬的弧度。
一如他被丢弃的心意。
花店老板说过，它的花语是永恒的爱。
而前世，平安夜那天，闾丘梨车的后备箱塞满了这样的花。
……
晃眼间九个小时过去，快到商场关门的时间。
商场播放的圣诞歌曲渐歇，广播里传出字正腔圆的温柔女声：“亲爱的顾客朋友们，愉快的一天即将结束，商店将结束今天的营业，感谢您的光临……”
白唐浑浑噩噩地随着疏散的人群走，还有些回不过神。
这一天就快结束了？
前世的死亡时间已经过去，居然什么都没发生。
他好像被割裂成两半，一半处在巨大的狂喜中，一半处在不敢置信里，大脑都恍惚起来。
就在这时，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。
白唐迟钝地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，正好看到悬在商场顶端的水晶吊灯大幅度地摇晃着，折射的璀璨光芒几乎晃瞎人的眼。
“不！！！！”
凄厉的惨叫声起，与此同时，水晶吊灯的连接处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重量，在晃了几秒钟后寸寸崩开，轰然向下方坠落而去！
咚！！
被重物坠地的声音震慑住，人群有刹那的死寂。
隔了大概四五秒，一声惊恐的叫声响起：“死人啦——”
像是一滴水落入沸腾的油锅，人群明显慌乱起来，原本还慢腾腾走向出口的人各个加快脚步，向出口冲去。一时之间，迟来的尖叫声、怒骂声与推搡声齐齐爆发，场面混乱无比。
“妈妈！”小孩的声音尖利得几乎刺透耳膜。
白唐被夹在人群中进退不得，扭头看见中午奶茶店遇见的小男孩远离人群，正趴在玻璃栏杆旁往下望去。
“小朋友！”他的心瞬间揪起，逆着人潮艰难地小男孩跑去。
小男孩半个身体几乎都快探出栏杆，白唐加快速度两三步冲上去，将人揽了下来。
气还没喘匀，他就听见小男孩说：“妈妈还在下边，我要去找妈妈！”
浓烈的血腥味从大厅一楼弥散上来，水晶灯的遮蔽让人无法看清下面的惨状，只能看到一些飞溅的肢体正散在亮堂的地板上，矗在大厅的那棵圣诞树树顶挂着血呼淋漓的半只手，浆红的血液喷洒在不停闪烁的彩灯上，诡异至极。
白唐看了一眼，便扭过头不再看。
“你妈妈在下边？”
小男孩点点头：“嗯！她刚刚还站在底下抬头看我呢，我要去找她，不能让她等急了！”
“哥哥带你去找她。”白唐一边劝慰他，一边抱起他，快步向出口走去。
突发的事故让人群散得很快，偌大的商场几乎是在顷刻间便冷清下来，一眼望去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。
电梯已经停运，白唐抱着小男孩大步向楼梯走去。
似乎知道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，小男孩伏在他的肩头静悄悄的，没有说半句捣乱的话。
商场出口的门大敞着，寒渗渗的风正从外面刮进来，冻得人直哆嗦。
隔着大概十几米的距离，白唐看见此刻他意想不到会出现的人正神色匆匆地踏进商场，向里走来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！”
闾丘梨循声望来，看清是他，脸色一喜，但随即又变得恐惧起来。
“白唐，放下！”
“什么？”白唐下意识地问道。
但很快，他便意识到不对劲了。
——为什么一路上嚷嚷着要找妈妈的人，到了一楼反而不再执着于找妈妈了呢？
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滞，寒气上涌。
“哥哥，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妈妈吗？”
小男孩扭过头，露出空洞洞的眼睛和嘴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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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夫人退房后去夜市逛小吃摊，最后进了烧烤店，我没有看见他再出来。守在后门的老六也没逮到人，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愈来愈小，到最后轻得几乎都听不见了。
闾丘梨捏了捏鼻梁，数日以来的疲惫在瞬时涌上来：“他肯定没走远。若是他真的这么反感……”
他顿了一下，继续说，“你们就留出适当距离，别把人逼急了。”
挂断电话后，闾丘梨的眼神暗沉下来，搁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曲起，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。电脑屏幕上陈列着搜集的各种异闻，除了上次他与白唐谈论过的，还新增了有关骆江海的。
他面无表情地再次扫过密密麻麻的文字，定格在骆江海的信息上，先前对方以谈公事为由头将他约到明泉旅馆度假，可之后发生的种种都预示着他是早有预谋。
可骆江海的目的到底在何？
冲着闾丘家的财而来？还是说盯上了他的特殊体质？闾丘梨查遍他近期往来，也没有找出分毫蛛丝马迹。
还有白唐今晚异常的反应让他彻底确定，他一定对他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，而这件事导致他想尽办法也要与他分开。
会和m城最近的异动有关吗？
正沉思间，电脑里蹦出新的邮件提示，闾丘梨漫不经心地点开，目光却凝在发件人的名字上久久没有移开。
是白唐。
白唐放下发烫的手机，长舒一口气。
近期来得知的信息都指向前世发生的一切或许并不是意外，暗地里有股势力盯着闾丘家，或者说，闾丘梨。
至于目的……
白唐倾向于有人在觊觎闾丘梨身上的帝王骨。
顾夜烟曾说过他们这种深居山林的小妖都听闻风声，m城有即将出世的宝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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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这是精心安排的局，他更不能分去闾丘梨的心神来保护自己。毕竟从前世的下场来看，被追杀七年的自己也是斩草除根的目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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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有股强烈的预感，今年的平安夜还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。
23号这天时间过得很快。
白唐没有出旅馆的门，三餐都点外卖，窝在房间里休息了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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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白唐的身手，他能对付某些怨气深重的邪祟，却对没实体的鬼影束手无策，只能尽可能地躲避。
当然，躲避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，越热闹的、活人阳气重的地方，鬼影出现的频率越低。
白唐翻动着app上的地图，浏览着附近的商圈，最后锁定了其中一个商场。
“希望一切好运。”他喃喃道。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不知在说自己，还是说别人。
转眼间，平安夜这天终于到来。
早上八点，白唐推开旅馆的窗户，天空是雾蒙蒙的白，纷纷扬扬的雪正飘荡在空中，如断了线的珠链，滚落向大地。
“下雪了。”白唐怔怔地看了会儿，伸手探向窗外。
雪轻飘飘落到掌心，又化作水从指缝间流淌而过，只余下冰凉的温度。
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世。
当时的他在为这难得一见的雪天而高兴，叽叽喳喳对打领带的男人说了很多话：
“好冷啊，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打雪仗、堆雪人。”
“不过今天是星期五，小朋友们应该没放假，可惜咯。”
男人扣表带的动作一滞，挑眉看向他：“小朋友？你不也是吗？”
白唐刚想反驳，但仔细想来，对于这种浸淫商界多年的老狐狸来说，他这种还未涉世的学生确实算得上“小朋友”。
“就比我大五岁。”他暗中翻了个白眼，丝毫没意识到在男人面前，他像被泡在糖罐子里长大般，孩子气十足，哪有半分平时的模样？
男人只当没听见他的嘀咕，生硬地提起另一个话题：“今晚有空的话，到枕河亭居来吃饭。”
“我有事对你说。”
……
尽管下着雪，但街上来往的人群并不算少。
白唐在楼下的便利店里随便买了个面包，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。
路边开了家挺大的花店，绿意中开满繁盛璨烂的花。
老板正端着水壶在浇花，见白唐驻足不由得停下动作，笑弯眼看过来：“帅哥，给女朋友买花？”
白唐沉默几秒，摇头。
老板一副过来人的表情：“还没追到手吗？平安夜告白的人可不少，送束花成功率会增加不少，比如这红玫瑰就象征着热烈真挚的爱，还有这粉玫瑰代表的是甜蜜的初恋……”
老板滔滔不绝说了半天，却见青年的神情不太好，讪讪住了嘴。
“那什么，追不到也想开点……”
“请给我拿一支。”青年指着花，轻轻说道。
天色确实算不上好，阴沉沉的像蒙了厚厚的霾，白唐抬头望了眼天，便随着拥挤的人潮走进商场。
一进门，商场大厅正中央就摆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，金色与银色的铃铛相间，彩灯埋在深绿松针中若隐若现；往上望去顶端悬着巨大的水晶吊灯，光线层层折射出金灿灿的光，充满圣诞氛围感。
这座商场楼层分布平平无奇，一楼大多是美妆产品和饰品店，不少女性正流连其中，白唐目不斜视，直接穿过人群坐直达电梯上了七楼美食层。
临近中午，吃饭的人也多起来，白唐不饿，找了个相对冷清的奶茶店点了杯奶茶，慢慢搅动着珍珠。
柜台处还有人在点奶茶。
白唐抬起头刚好对上小男孩葡萄般水灵的眼睛，他看上去约莫五六岁的样子，正歪着头，手里还拿着个半融化的甜筒。
或许是白唐默不作声的眼神鼓励到他，他想了一下，松开牵着女人的手往这边走来。
“哥……哥哥。”
他叫完人就不说话了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放在小桌上的奶茶。
白唐觉得有些好笑，不过他控制住表情，故作冷漠地没回话。
果不其然，小男孩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回答，咽了下口水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奶茶问：“这个好喝吗？”
“你想尝？”白唐问。
“嗯。”小男孩用力点点头，很快反应过来又摇头，“我、我让妈妈给我买。”
“你喝吧，”白唐把奶茶推向小男孩，脸上难得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，“我还没喝，你替我尝尝好不好喝。”
小男孩嘬了一口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，随后又把目光移向白唐的手里：“花，好好看的花。”
那是朵粉色的郁金香，包裹在白色蕾丝纸中，柔软花瓣上还凝着水珠，散发出淡淡幽香。
小男孩正处于什么都好奇的阶段，他抬头望着白唐，眼睛里满是期待：“我想要。”
小孩子的愿望总是直接而大胆，他想要什么，便说了。
这次，白唐却没有立即回话，他盯着手里攥得紧紧的、甚至开始发皱的蕾丝纸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没多久小男孩的家长找来了，那是个年轻的女人，她一边用带着香水味的纸巾替他擦去手心里沾着的黏糊糊的冰淇淋，一边礼貌性地对白唐点头：“打扰到你了，不好意思。”
小男孩手里攥着白唐的奶茶，眼睛还依依不舍地望着郁金香。
“等等，”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刻，白唐突然开口，把花塞到小男孩手里，“花给你，你会比我更爱它，对吧？”
女人的神情有些莫名其妙，她的脸上露出敷衍的微笑，推搡了一下小男孩：“还不谢谢哥哥？”
“谢谢……哥哥。”
随着俩人远去，女人训诫的声音渐渐变小：“真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！妈妈平时在家里怎么教你的，居然吃陌生人的东西，还拿人家的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……”
白唐呆呆地坐了一会儿，突然猛地起身，吓得旁边卡座的人下意识发出哎哟的吸气声。
他充耳不闻，直直地朝母子俩消失的方向追去，果然在拐角垃圾桶里看到那朵蔫了吧唧的粉色郁金香。
花瓣与包装纸上都沾了倾泻出的咖色液体，□□弯折，扭曲出僵硬的弧度。
一如他被丢弃的心意。
花店老板说过，它的花语是永恒的爱。
而前世，平安夜那天，闾丘梨车的后备箱塞满了这样的花。
……
晃眼间九个小时过去，快到商场关门的时间。
商场播放的圣诞歌曲渐歇，广播里传出字正腔圆的温柔女声：“亲爱的顾客朋友们，愉快的一天即将结束，商店将结束今天的营业，感谢您的光临……”
白唐浑浑噩噩地随着疏散的人群走，还有些回不过神。
这一天就快结束了？
前世的死亡时间已经过去，居然什么都没发生。
他好像被割裂成两半，一半处在巨大的狂喜中，一半处在不敢置信里，大脑都恍惚起来。
就在这时，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。
白唐迟钝地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，正好看到悬在商场顶端的水晶吊灯大幅度地摇晃着，折射的璀璨光芒几乎晃瞎人的眼。
“不！！！！”
凄厉的惨叫声起，与此同时，水晶吊灯的连接处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重量，在晃了几秒钟后寸寸崩开，轰然向下方坠落而去！
咚！！
被重物坠地的声音震慑住，人群有刹那的死寂。
隔了大概四五秒，一声惊恐的叫声响起：“死人啦——”
像是一滴水落入沸腾的油锅，人群明显慌乱起来，原本还慢腾腾走向出口的人各个加快脚步，向出口冲去。一时之间，迟来的尖叫声、怒骂声与推搡声齐齐爆发，场面混乱无比。
“妈妈！”小孩的声音尖利得几乎刺透耳膜。
白唐被夹在人群中进退不得，扭头看见中午奶茶店遇见的小男孩远离人群，正趴在玻璃栏杆旁往下望去。
“小朋友！”他的心瞬间揪起，逆着人潮艰难地小男孩跑去。
小男孩半个身体几乎都快探出栏杆，白唐加快速度两三步冲上去，将人揽了下来。
气还没喘匀，他就听见小男孩说：“妈妈还在下边，我要去找妈妈！”
浓烈的血腥味从大厅一楼弥散上来，水晶灯的遮蔽让人无法看清下面的惨状，只能看到一些飞溅的肢体正散在亮堂的地板上，矗在大厅的那棵圣诞树树顶挂着血呼淋漓的半只手，浆红的血液喷洒在不停闪烁的彩灯上，诡异至极。
白唐看了一眼，便扭过头不再看。
“你妈妈在下边？”
小男孩点点头：“嗯！她刚刚还站在底下抬头看我呢，我要去找她，不能让她等急了！”
“哥哥带你去找她。”白唐一边劝慰他，一边抱起他，快步向出口走去。
突发的事故让人群散得很快，偌大的商场几乎是在顷刻间便冷清下来，一眼望去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。
电梯已经停运，白唐抱着小男孩大步向楼梯走去。
似乎知道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，小男孩伏在他的肩头静悄悄的，没有说半句捣乱的话。
商场出口的门大敞着，寒渗渗的风正从外面刮进来，冻得人直哆嗦。
隔着大概十几米的距离，白唐看见此刻他意想不到会出现的人正神色匆匆地踏进商场，向里走来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！”
闾丘梨循声望来，看清是他，脸色一喜，但随即又变得恐惧起来。
“白唐，放下！”
“什么？”白唐下意识地问道。
但很快，他便意识到不对劲了。
——为什么一路上嚷嚷着要找妈妈的人，到了一楼反而不再执着于找妈妈了呢？
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滞，寒气上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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